小的时候,

夕阳完全翻过狮子山,蝙蝠顺着屋檐匆匆飞过,蛇也出动了,蚊子和飞蚂蚁大肆扑腾,沿着小溪和池塘,就着星星点点的煤油灯光,嗡嗡作响,而青蛙叫的格外的欢畅,人和牲口,都慢慢回走,屋顶瓦间,升起片片炊烟,芳邻们三三两两,端着饭碗,聚到我家门口的谷场,或擦条长凳,或就着石头砖块,话些已故的人,话些过往的事,话到月初升,话到月渐明。

那时候爷爷正慈祥,奶奶总唠叨,老运还活着,油腔滑调乱讲笑话,嘻嘻哈哈哼些流氓歌曲,迈开大步,甩着担空箩筐往家里赶。那是他们的时代,赞奶奶还牙齿没掉,能跟我打架,唇裂的佳婶娘还在四处乱喊,大鹏小鹏回家吃饭,而仁叔还在乱捉小孩,喂他极臭的口水。

二爷爷早晚匆匆路过,篮子里还满是杀猪的刀斧,小爷爷还笑意盈盈,能开口和大家说话,飞哥还经常被三叔吊起来打。骑龙庵香火鼎盛,我们还总能分到斋食,而三年一大庆的“娘娘”,还是秋水河畔最最好的节目,师公们带上面具,傩舞要跳三天三夜,而二哥还是只会倒立的学徒。

稻田里满是黄鳝和泥鳅,水渠轻易能捉鱼虾和螃蟹,山溪里还遍布青蛙,春天翻薯仔,夏天摸黄瓜,八月十五偷了甘蔗也不怕被骂,冬天倘掘了萝卜,萝卜叶子还可以喂永远都吃不饱的老黄牛,而最小的孩子们还躲在打谷机下,学着玩做爱的游戏。

很多人,很多事,在我们的忘却中,偷偷死掉。